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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主學習理念闡釋之一

種籽推出網路討論制度，有人希望我用文字理出自主學習的理念，以供討論。這是個好主意，讓我試試看。

「自主學習」這四個字，是種籽辦學兩年後才由教師團明確推出的辦學理念。因為辦學之初，參與辦學的人對「要辦怎樣的學校」並無共識，只有「不辦怎樣的學校」共識。參與者對國外自由學習學校、民主學校等雖有嚮往，也有不安。因此一開始，種籽決定由教師和家長用自己真心相信的方式去做，並從孩子的反應中，不斷討論修正，最後才提出學習想法。

我覺得，現在我們說的「自主學習」基本上隱含中國先秦儒、墨、道、法諸子的理念，參照西方自由主義之思惟，先進國家教育發展之理論與實務，以及民主國家分權制衡的架構，所設計出的一種有機式的校園運作模式。以「綠色、和平、人文」為精神，以「討論文化」做貫串，並設計出親師生三大團體獨立互助、師生平權、公約法庭、課程分級分組等制度。十年來，我們一直在做各種理念上的辯證。我期望透過更多人的參與，讓它早點完整。

經過種籽九年、中學部五年的經驗，到目前為止，自主學習對我來說，至少包含「生命態度」與「學習認知」兩個層面。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，體悟的增加，一定會再修正。謹將目前所得，略述如下：

我認為，自主學習做為一種生命態度來說，是指每個生命都有他的存在意義。做為一個「人」，應該對自己的生命具有一定的知覺，學著去了解自己、接受自己，培養自己與環境良好互動的能力，透過不斷反省修正的內在機制，以求承載自己，開創生命。這部分頗貼近道家所云「自知者明，自勝者強」的意思。

自主學習做為一種學習認知來說，是指學習者對「學習」有一定程度的自覺，對企圖影響自己的教育因子能夠有所覺知，並且有機會和能力作選擇，並對這樣的選擇賦予意義。也就是學習者能夠「清明的學」的意思。這部份以西遊記中孫悟空訪仙求道，祖師爺和他討論學習項目時，師生間的問答最具啟發。只是孩子的年齡不同，這方面的能力和表現也不同，這也是為什麼都是六年的學習時間，小學部只有必、選修制，中學部卻另有一個自主學程的原因。

種籽或中學自主學習實驗計畫都希望建構一個環境，協助參與的成員能夠體悟上述的道理，用這樣的態度來面對學習和生活，讓自己有機會成為一個真正的「自由人」。

可是自由人是什麼？我想身為「人」，就得面對「做為一個獨立個體的自我存在的需求」，與「做為社會之一員的社會需求」兩個面向。只有能夠妥善處理這兩個面向，讓自己跳脫各種限制的人，才能稱為「自由」。所以我覺得孔夫子說的「從心所欲（自我面向），不踰矩（社會面向）」最能表示這種境界。

可是孔夫子是到七十歲才達到這個境界，所以這個問題肯定是一生長遠的課題，不是坐著想一想就可以了。而是不斷的自省、修習、鍛練的過程，這也是為什麼有人說自主學習學校本身是個大修道場的原因。

我覺得自主學習學校要能良好運作是有條件的，首先：

（一）他所在的外在環境必需是一個尊重自由，允許多元的社會，否則我們只能追求精神上的自由。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選擇民主體制，積極參與法令的改革，爭取辦學空間，並以公民身份，要求教育選擇權的原因。

（二）參與的成員要期許自己對生命有自覺、保持身、心、靈的健康、努力求知以培養良好討論與正確選擇的能力、並以合法的管道、循環調整向上的生命動能，勇敢的面對一切可能產生的問題。

我常期許自己和同行的夥伴：如果我們要孩子成為自由人，我們自己就要先努力成為這樣的人，因為教育之道無它，唯「愛」與「典範」而已。

辦學十年，我從不同家庭、學生和教師的身上，整理出自主學習學生通常會遇見的危險和挑戰：

（一）虛無。在講究多元價值的現代社會，很容易讓人陷入相對主義或懷疑論的陷井中。於是人會覺得什麼都可以，什麼都不可以，推至極致，甚至會喪失是非善惡的判準。

我常和中學生討論這個課題。並認為把「懷疑」做為思辯的手段是好的，因為可以增進思惟，不盲從。可是把懷疑當做作目的就太可怕了，因為會喪失個人安身立命的價值，最後提供恐怖主義或納粹主義的滋長溫床。

請問：我們成人是不是保有安身立命的價值觀，並且願意和孩子做這方面的討論呢？

（二）自滿、自欺與逃避。自主學習鼓勵孩子向自己挑戰，不要和別人比。因此孩子會有不肯面對真實、自以為是、眼高手低的問題。如果沒有良好的對應，就會產生自我認知與真實學習間的明顯落差，個人的主觀認知最後經不起客觀檢驗的困擾。這是為什麼十歲以上的孩子，就要鼓勵他們開始面對各種客觀的檢驗。協助學生誠實面對「自我認知與客觀評價的落差」，並且支持孩子「看到落差後，腳踏實地、一步一痕努力補上」的功夫。我覺得這是自主學習最重要的教育藝術。

深知父母和家庭在孩子成長過程中不可替代的地位，所以種籽以「親子實驗」為名。中學部的學生年齡較長，家庭的影響力依然未見減弱。十年辦學期間，我看到無數的家庭因為參與自主學習，而有巨大的改變。成人內在革命的強度常常比孩子的成長更令人動容。我珍惜與每個家庭相遇的機會，或許中學部結束後，應該把更多的力氣放在家庭教育上。（李雅卿2003.9.18於自主學習實驗計畫）